孙大午,在鞋套里套了善恶的牢

Publié le par XIONG Peiyun

——人人都有细心呵护自己生活的权利

熊培云  
  

    著名民营企业家孙大午先生最近“排山倒海”地怒了,因为一个蓝色的“罪恶的套子”。
    这个被网络媒体热炒为“鞋套事件”的风波其实很简单:孙大午先生因为李女士的约请,到了李家,进门时李女士帮着客人“戴鞋套”,理由是为了室内清洁。孙先生觉得这个给鞋上套的行为“伤自尊了”,是对他人格的“历史性”的侮辱!于是,孙、李二人就此展开激烈地论战,甚至上升到了儒学的正统,而原来生意上的合作也就此告吹套牢。
    关于孙大午先生的暴烈反应,其下属这样写道,“听着他那简直要把屋顶掀翻的怒骂和声讨,直到他把脚放到了餐桌上,让主人看他的鞋底,我终于明白,这件事不是小事,这是一场战争……”、“越说越激动,他骂不绝口,怒不可遏,排山倒海,令人惊心动魄!”
    更为激烈的是,在其后的书信往来中,孙大午将这种“给鞋上套”的行为定性为“邪恶”,“以道貌行邪恶更是大恶”、“谁认同这种文化就要给这种文化陪葬,该下地狱接受惩罚!你们离人的生活、离老百姓的生活太远了!你们简直是荒唐!简直是污辱人到了极点,你们已经违背了人伦的底线,已经走向了邪恶!你们应该全部灭亡!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代的人会为了遭受污辱而发动一场战争!这不是污辱了孙大午一个人,这也不是孙大午一个人的事……”
    有限的心理学知识告诉我,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心理特征(如个人好恶与观念习得)归属到他人身上,认为别人也具有相同的特征。如某人诡计多端,就会认为别人也爱设圈套;某人自我感觉良好,就会觉得别人也觉得他风华正茂……这就是心理学上的“投射效应”。 简而言之,是推己及人、以己度人、将心比心。应该说,投射效应反映了人性相通的地方,因为人有共性。但是,同样需要注意的是,人与人之间也有差异,这种由己及人的推测难免会有失误。不合自己心意便斥之为邪恶,不过是这个逻辑的消极延伸。孙大午的鞋套风波,双方矛盾激化的起因可能源于心理差异或文化差异。孙认为给人装上两只鞋套是一种羞辱,而李女士则认为只是出于一种生活习惯,并无恶意。
    然而,我更大的疑惑是,两只简单的鞋套如何走到了自由、尊严和正义的对立面?
    卢梭有言,人生而不幸,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句话同样可以演绎为,我们虽然生而为自由人,却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套子之中。从母体里的子宫,到最后的安身之所,两者都是套子,一个孕育生命,一个接纳死亡。我们行走于人世,同样会遭遇无数套子,它们包括政治、法律、礼仪、人情世故等等。个中有积极的套子,比如限制公权力的宪政套子,值得人们争取;有消极的套子,比如扼杀人性的三纲五常的套子,定要反对;也有既积极又消极的套子,我们当以平常心处之,譬如避孕套,它可以防止性病,也会让人怀不上孩子。
    套子无所不在。关于这一点,即使是法国作家圣·埃克绪佩里笔底下的纯洁的小王子也不能脱俗。为了让自己心爱的玫瑰花不被绵羊吃掉,他要“给花画一幅铠甲,给绵羊画一幅嘴套”,这一花一羊,其实就装了两个套子。但是,如果有人因此断定小王子是位专制的暴君,代表罪恶,是与天底下的玫瑰或者绵羊为敌,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小王子的所为所想,不过是为了呵护自己的爱情与生活罢了。
    基于上面的分析,我想强调的是,套子并不一定就是坏东西,或者说不一定是有辱人格尊严或剥夺自由的东西。我们更不能将日常生活中简单的套子过于意识形态化、道德化和标签化。在我看我,给入室者的脏鞋子装上一个套子,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平凡一幕,既无所谓观念进步,也无所谓退步,只是一种生活方式。它既不同于沙皇出于政治原因给异议者挂上的嘴套,也不同于家庭伦理变迁中潘金莲出于恋爱自由给武大郎戴上的绿帽,抑或中国历史文化里意识形态分子给人民罩上的思想马褂。毕竟,这个薄如蝉翼的鞋套既不可能限制我们的行为,也不会禁锢我们的思想,它惟一挑战的只是我们既有的生活习惯或思维方式。如果我们学着乐观地观察事物,就不难发现,这个鞋套不仅没有真正限制我们的自由,甚至在某种程度延伸了我们的自由。当然,进门的那一刻,它的确给我们带来了些许不方便。但是,任何契约的订立,都是在妥协与不便的基础上兑现自由。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承认人的自由是有限的,那么所谓“有限自由”,就是我们必须用小的不自由赎买更大的自由。
    所以我说,戴个鞋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女主人居家过日子防范的不是客人,而是客人以外的“肮脏的”外部环境。这种肮脏有人能承受,有人不能承受,或懒于承受,本无可厚非。假如女主人内心是脆弱的,因为恐惧外部世界的污秽而做了一些防范措施,也应该尽可能地表示理解,而不能因为某种不便利就此居高临下,怀疑一个人的人品与道德,甚至要“自取其辱”,断定他人笃定是要侮辱自己。你可以说鞋套不美观,没品味,但不可以说它不善良,更不应该走到反面,称其为罪恶。所以,当双方争辩谁有真正的儒家文化时,我认为中国当下最重要的文化是宽容。
    抑或,我们不妨将目光重新投到避孕套上,避孕套可以用来防范病毒,的确也给男人们的性爱带来不适。然而,可以想见的是,避孕套发明者并非要借此羞辱天底下的男人。人类,这一根根脆弱的芦苇,原本生活在这个脆弱的世界之中。如果我们不能保证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是洁净的,可以排解世界一切困难,那么我们就不能指责那些小心翼翼生活的人,无论是所谓的贵族,还是平民,无论他们怀抱着怎样的观念与思想,因为人人都有细心呵护自己生活的权利。
  

Publié dans Chroniques 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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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云兄回头剖析一下中国这帮宪政主义者为什么偏要走极端,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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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爷的文章金刚怒目,更是菩萨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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