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一呼吁,民众就昏迷——怎么又说我们睡着了

Publié le par XIONG Peiyun

熊培云/思想国

原载《新京报》

太阳照样升起。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心里有点大事小情时,恐怕夜半还会失眠。然而,总是有人断定我们睡着了。不久前,有“十博士”联名号召大家不要过圣诞节,为的是“唤醒国人、抵御西方文化扩张”;就在这两天,又有“特聘教授”、“总编辑”主张恢复“黄帝纪年”,其目的同样是“唤醒国人、恢复和保留自己的传统文化”。

又逢“众人皆睡我独醒”,莫非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专家一呼吁,民众就昏迷”的文化怪圈里?同样身为国人,我们每天有条不紊地计算着自己拥有的时间与闲暇,准时约会、交朋会友、浏览网页,其间怎么就睡着了呢?然而,“唤醒者”总是信心满满,像是飞进我们鼻孔里的瞌睡虫,对我们脑袋近期及将来的运行状况了如指掌。

熟悉电脑者知道自动恢复系统要有一个具体的备份时间,不知道“特聘教授”与“总编辑”们主张“恢复黄帝纪元”究竟从何时谈起。印象中中国并没有“黄帝纪元”这个传统。有据可查的是,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经学大师刘师培发表《黄帝纪年论》,主张以传说中黄帝降生的那一年为纪元元年。但是,刘师培反对的主要是清朝披着帝王马褂的年号制,其所谓“吾辈以保种为宗旨,故用黄帝降生为纪年”,在今天看来不过是个笑话至于其后诸如《民报》采用黄帝纪元也只是昙花一现。

无论如何夸大黄帝纪年在弘扬传统方面的作用,归根到底它不过是个计量时间的工具。中国从辛亥革命后的次年(1912年)起采用公历月、日,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采用公元纪年制度都是基于“便统计”、“便于交流”等考虑。

今天,中国使用公元已近百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统而启用黄帝纪元,除了制造计数上的混乱,让大家徒劳地多做几次四位数加减法,显然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在我看来,“黄帝纪元”在中国不过是一种“伪传统”,或者说充其量是一种已经“死去了的传统”,以捍卫“死去了的传统”或者“伪传统”的名义来埋葬活着的传统、正在成长中的传统,不仅不是文化自救,反而是一种文化上的自虐与自残。对自己的文明做如此“净身运动”,长此以往,中华文明就只能退回到山顶洞里去画竖条来纪年。

公元纪年通行中国,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中国纪年传统里找不出好产品。以传统纪元为例,我们常常说,中国文化深受“拆迁文化”所害,留不下自己宝贵的东西,事实上,这种拆迁不止于地理或者空间层面(比如像火烧阿房宫那样的改朝换代),它同样表现在时间或者纪元层面。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皇帝信奉“应天承运”,历代帝王甫一登基,纪元自动复位到元年。为了开辟政治新篇章,皇帝在位时多注册若干吉祥如意的马甲作为年号,不厌其烦地让手提算盘的史官们跟在后面做加法。

细心者不难发现,这种在时间上改天换地、推倒重来的计算方法,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起构成了专制王朝的时空二维。一方面,皇帝老儿占尽了天下无双的沃土良田;另一方面,又通过一个个元年完成纪元上的一统江山、时间上的从头再来。只可惜没有一个皇帝长生不老,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皇位更迭中,我们宝贵的历史光阴被无数年号割裂成文明的碎片。

回到公元纪年在全世界的普及,我们理应欣悦于人类文明的交融、认同与共同成长。近百年来的实践同样表明,公元纪元早已在中国人的生产、生活以及国际交往中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没有花纳税人一分钱,我们却可以尽享人类文明的无数成果与惊喜,岂不快哉?!

Publié dans Chroniques 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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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France 3的午间新闻有条简讯(很简,大约五六句话),说中国某艺术团在巴黎上演大型舞剧《莫高》。。。也就是敦煌飞天。不是我不珍爱国粹国学国艺,我当时心头一冷,因为我想说“怎么每回出来又只有这一身行头哇?!”传统,到底是什么?秉承传统,难道就是没完没了地给人展示远古的记忆吗?我们这些在西方“秉承着一定传统”的中国人,莫非家里来客人,必要藏起钢琴吉他收起肖邦海顿,捧出古筝扬琴高山流水一下才够传统?必要身着唐衣清冠才够爱国?借熊老师的话筒,给祖国捎句话儿:纳税人送艺术家们来欧美展示中国,一定很想让西方看到“时下的,现代的,争鸣的”中国艺术。最后却是最重要的一点,抛开“中国”和“艺术”不说,仅从经济效益上分析,这些中国艺术的爱心演出,哪场不是投资回报苦不堪言的呢?就说不像法国的演出商们去中国一样“向钱看”,咱又看到了多少“社会效益”呢?。。。国内媒体总是报道这些演出“在某国造成轰动”,我想不过是满足了个别文化权位的虚荣心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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