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专制主义”补遗

Publié le par XIONG Peiyun

思想国纪事
 

    去年,我在相关文章中提出“田野专制主义”这个概念,得到不少学界和新闻界朋友的认同。如《丹麦邮差》里那位邮递员所说,“诗写出来,就不再是诗人的了”。我们“创造”的任何概念,同样具有这种开放性。以下两篇文章,作者从不同角度进行了阐述。 

尊重他人自由.是現代人的美德───答徐柯先生(作者 台湾皮介行
http://www.ccforum.org.cn/archiver/?tid-34939.html   

山東大學徐柯先生在儒學網貼出一文:【政治正確,太政治正確了:以皮介行《從自由理念看“鞋套事件”》爲例】對我的文章有所批評。 徐文很長,涉及的觀念也很多,許多方面是他個人的看法,個人的思維與邏輯創造,我不太能理解,也不想討論,世界是萬紫千紅的,人也是多種多樣的,許多事盡可以各喜其喜,求同存異毋須深究。因此,此處只選擇幾個論點再做申論:

第一個是“田野專制主義”的問題。熊培雲先生寫有一文【“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再談孫大午鞋套風波兼論田野專制主義】。我頗以為然,所以特別加以引用,徐文及若干網上朋友對此提出質疑。本來“田野專制主義”是熊先生的論述,應該由其說明,但網路茫茫,雲深不知處,我也只能就我的理解提出說明

只是細看下來,熊先生的文章已經寫得非常深刻而明白,只要平心細讀應該可以深有領會,用不著我在此說三說四,我所能做的只是略加引申而已:

1.中國歷代的開國皇帝,有不少人是出自低下階層,在其奪取政權的過程中,總以貧困大眾的利益為號召,但一但大權在握,其濫殺無辜的狂暴勁,實在令人不寒而慄!這樣的現象應該引起我們如何的反思呢?難道做為有尊嚴有美德的中國人,還應該讓帝王的殘暴一代代的持續下去麼?二千多年來的英雄豪傑.智者賢人,為什麼就是沒有辦法,終結這樣的惡性循環,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大亂之後我們痛定思痛,才有了有關民主.自由.法治.人權的討論;而台灣政治體制的改革,已經初步實現了民主.自由體制,尤其應該引起我們的思考。

2.大權有大壓迫,小權有小壓迫。〔必須承認一種無奈,或許人性使然,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都存有一種專制主義的文化基因。暴君不僅住在宮殿之中,同樣因爲我們時常左右於自己的愛恨情仇而生長於我們的心裏。關於這一點,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曾經做了相似而驚世駭俗的剖析。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一旦條件成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同樣會做出與古代君王無異的專制之事。〕熊先生的見地真是深刻!各位朋友不妨想想20年前的中國,從百貨公司售貨員到火車列車員.公車售票員,那一個不是兇狠狠的晚娘啊!具體到孫大午對其秘書的一句“賤”罵,難道不都是不合理的壓迫?如果社會到處充斥土皇帝,如果,我們可以容許大小土皇帝對其權力範圍中的人士肆行壓迫,那麼,所謂實現民主.自由體制,如何可能呢?

第二個問題涉及自由法權與道德的問題。徐文說〔一個自由的社會,依賴于大多數人對美德的堅持,依賴于日常生活中的道德共識、交流、辯論甚至爭吵,否則這個社會的自由就無法得到牢固的、長遠的保證。一個人不僅僅要享受自由,也要以美德來爭取自由、珍惜自由。〕徐先生的善意是好的,但他沒有嚴肅面對:中國推尊道德的歷史已有三千年以上,為什麼至今仍未能建立現代意義上的憲政自由?須知,道德不是憲政自由的充分必要條件,而且世界是變動的,道德是變動的,法律也是變動的,任何社會任何群體都有其所謂的“道德”,但既使同用“道德”兩字,其實際上的意函經常也可能南轅北轍。想想文革時的道德,想想西方中世紀,新舊教衝突互殺的道德,與現代的差距有多大?徐先生堅持用道德觀點談現代憲政自由,自是他的自由,但在法理上是不相應的。

第三個問題我們可以談一下“以理殺人”的問題。包括徐先生在內的許多道德主義者,都把道德列為他們世界觀裡的上帝,以為道德是純潔的,至上的,萬能的,什麼問題都拿道德說事,但他們卻從不思考“道德也能殺人”。熊文論述道:〔而那縹緲卻至高無上的道德感,竟是那樣容易激發一群人的鬥志,摧枯拉朽,奮勇向前,如伏爾泰所說,“人人手持心中聖旗,滿面紅光走向罪惡”。〕想想中國在三反五反.文革之時,多少平民百姓義憤填譍的“以道德殺人”,歷史血淚斑斑在目,難道我們還應該天真無邪的相信自己觀念中的道德,就是天然至善的麼?可是徐先生真的太道德至上主義了,他雖然讀了熊培雲的文章,但完全沒有留意到熊先生的深刻觀點〔孫大午說,“如果一個人來打倒我,那是他的悲哀,他該滅亡;如果全中國人都來打倒我,那是中國人的悲哀,中國人都該滅亡”,“邪惡的東西必須被消滅”。這些“酒話”使我內心出現了某種程度的緊張——命名即創造,想像即誕生,試問世間多少邪惡,不是我們在個體利益受損時定義出來的呢?〕。於是徐先生再一次端出了“命名即創造,想像即誕生”的定義絕活,又說什麼:「以塑膠鞋套待客的習俗當然是鄙陋的習俗,….. 不符合環保要求,強化了人性中的自私的一面,….完全是中國人在禮崩樂壞的當代創造出來。」

道德為什麼能殺人,許多人可能不以為然,而現在的徐文卻為我們做了有力的旁證,其心理行程就是這樣的:因為我不同意你→所以你是錯誤的→因為我當然是正義的→所以你是邪惡的→至於邪惡的理由那好辦→醜惡.自私.不環保.禮崩樂壞…所有負面名詞都可以無限上綱的牽引疊加,“命名即創造,想像即誕生”你的善惡是依賴我的自由心證與自由定義,依賴人心奇妙的想像力,什麼人什麼事不能通過定義變成邪惡呢?文革的教訓殷鑑不遠,為什麼徐先生就忘記了,還如此自信滿滿的以定義入人於罪!

徐先生要論道德,我個人非常贊成,但道德不應無邊無際的誅求小事,更不應統治一切,道德評估標準不能因人而異,道德更不能成為自我好惡的代名詞。人家在她家中實行鞋套管理,既非違法,又非不合情理,實在也不涉及道德善惡。做為一個人,一個有尊嚴的人,要在她私人領域維護她的方便與舒適,私秘與衛生,為什麼就不可以?為什麼就違反道德?為什麼就是邪惡?要講道德,首先要遵守”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戒規,如果你徐先生吸煙,而我不吸煙,依據你們的鞋套邏輯,我也可以說你在家中吸煙是:醜惡.自私.不環保.禮崩樂壞….。試問你徐先生做何感想?再試問依據你們的鞋套邏輯,人人都可以對他人在其家中的行為,無限上綱批判一番….,這麼一來文革的場景恐怕就要在當下現身了!徐先生難道不覺得荒唐?不要說這是儒家也不要說這是自由主義!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儒家與自由主義!

我希望徐先生不要在高彈“美德與智慧”的同時,卻忘記了:“對他人自由的尊重”,才是現代美德不可缺失的一環。也不要忘記道德是相對的,不要對自己的道德感覺如此寬容,如此深信不疑。儒學的核心在謙.在敬,謙為眾德之基,敬則能生慧,評論他人道德,應該非常謹慎,非常謙虛,應該先行反思,多方比較,會不會誤會人家?不要太理所當然的輕下斷語,儒學是一種天人合一的世界觀,事物的界定與其場域分不開,與界定者的立場.心態.世界觀分不開,任何捨棄天人合一而談儒學,都不是真儒學!正如你對中庸的堅持,人沒有是非心是不好的,人太有是非心也會是一種遮蔽與專制,建議你要慎重,不要被自己太強的是非心遮蔽了清明心靈。皮介行 寫於孔子25561221 

 

“黑保安”背后的“田野专制主义”幽灵(作者:张若渔)

http://hn.rednet.com.cn/Articles/2006/05/864941.HTM 

根据情报收集,重庆市公安局称,“黑保安”即一些单位和个人非法组织的自我保卫人员(非法自保组织)已成为最突出的涉黑涉恶毒瘤。(528日《重庆晨报》)

基于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利益的需要,民间自发组织的“自保组织”在中国历史上并不鲜见。 不管是良莠不齐的“护院家丁”,还是制度化、系统化了的“保甲制”,以及在此基础上延伸出的名目繁多的“团练组织”,我们都能看到民间自保组织的影子。毫无疑问,诸如此类的民间自保组织之所以长盛不衰,盖源于当时法制力量的脆弱和国家权力的不彰。

世异时移,民间自保组织又一次地沉渣泛起,只不过,它的味道已变了很多,由一种无奈的“反制度式抗争”演变成了“黑保安”——一种涉黑涉恶的毒瘤。对于此种非法自保组织的借尸还魂,我们仍然必须看到失范的法制力量沉疴经久不愈的因素,而更重要的因素则是,一种“田野专制主义”的幽灵正在生长并日渐坐大。

“田野专制主义”是学者熊培云先生发明的一个概念。它是一种民间对民间的暴力,它的极端化发展就是民间强势的一方凭借自己的强大资源,耀武扬威、恃强凌弱、倚贵欺贱、除良安暴,以至于涉黑涉恶、无法无天,成为民间社会动荡不安的最致命的病毒

当今,法制尽管失范仍不可谓不昌明,国家权力虽有罅隙仍不可谓不强大,但为什么非法自保组织仍然“昨日重现”呢?显然,在很大程度上,横行无忌的“田野专制主义”难辞其咎。民间强势的一方差不多都是一些“既得利益者”,也就是所谓的“精英分子”,利欲熏心更兼监管缺位,使他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变得无所不用其极,并不惜诉诸于暴力,而国家权力的罅隙进一步促使他们自我膨胀,产生“只手遮天能奈我何”的权力幻觉。从伦理意义上的欺凌弱小到法律意义上的违法犯罪,这几乎是“田野专制主义者”的必然宿命

通常来说,社会的强者是不用与民间道德为敌的,更不用与国家法制为敌,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资源优雅地生存,这个时候,他们更愿意做一个“道德楷模”和“法制楷模”。但“黑保安”的沉渣泛起打破了我们的这种幻想。这确凿无疑的反映出一个事实:精英的寡头化趋势——精英们正在有恃无恐的挑战社会生活的底线法则,且并不惧怕承担由此而带来的道德后果和法制后果。这固然是精英的嚣张,但又何尝不是法制的悲哀。

“田野专制主义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不惜与整个民间社会为敌,与国家法制叫板,其丑恶嘴脸,足以人神共愤。诚如有识之士所说的,人都有专制主义的一面,国家的专制主义虽然可怕,但盛行于田野之中的专制主义难道不是更可怕和更可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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