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骑士德维尔潘

Publié le par XIONG Peiyun

熊培云

德维尔潘(Dominique de Villepin)是迷人的。别说法国人把他比作“银发骑士”,即使在中国,也有不少网民亲切地称他为“德哥”。当然,熟悉法国姓氏源流的人知道,此“德(de)”并非“以德服人”之“德”。在法语传统中,“de”是与众不同的贵族身份的一种标榜。从这方面说, “德哥”实际上是“贵族哥哥”。

与此相反,德维尔潘的政治对手尼古拉·萨科奇显得外形平庸。当然,凭着他那硕大的耳朵与眯缝的眼睛,以及石走沙飞、雷历风行的工作作风,萨科奇同样“当仁不让”,给人留下一种“正版蝙蝠侠”的深刻印象。

人们赞美德维尔潘,不仅因为他仪表堂堂,还因为他是个深刻的“诗人政治家”:

他赞美诗歌,认为政治与诗歌有一个共同的核心,它们都质疑苦难与混乱,洞察纷繁芜杂的人世;他抨击封闭社会,嘲讽罗马帝国“视其疆界为文明的边缘”,希望人类经历此岸与彼岸的隔绝后能够走向和解;他赞同米兰·昆德拉的描述,“帝国如同爱情,当构成其基础的念头一旦停止,它们就会随之坍塌”;他反对战争,锐意改变目前“不公正”的国际秩序,以实现建立在法律基础上的真正的世界民主;他拒斥国家绑架人民,宣布长期绑架和迫害人质是不可接受的罪行,“当这种可怕的行为走向日常化,受害者的焦虑与泪水撞击我们每一个人的良知”;他捍卫多样性,因为“历史本是对话写就:没有哪种文化、哪个民族掌握有关人类的全部真理”,他因此反对那种浅薄的“天下大同”——“谁会接受千篇一律的世界?只有一种语言,哪怕他很方便;只有一种文化,哪怕它很流行?”

同样,德维尔潘对于法国的未来充满热忱和幻想,希望自己能够引领时代,使在沉闷中衰退的法国能够“重新破茧而出,迎接下一次飞翔”;他呵护心灵,指出理智的有限性,“理智不是终极目的,因为乌托邦的土地也生长知识”……

《巴黎竞赛报》去年曾经为拉法兰政府的倒掉留下这样的注脚:

“在实践家走后,来了个理想主义者。在胖墩墩的小掌柜走后,来了个心无畏惧、完美无缺的银发骑士。这位高大优雅,英俊如电影演员一样的年轻人,会让我们联想起古时的贵族。他被希拉克选中,成为能把彷徨不安的法国人民重新带回对欧洲和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的正路上的总理。”

如有论者指出,在许多人眼里,德维尔潘就像“文艺复兴时期政治家的活化石”。他满腔热血,博学多才,异性必然为之折服,同性难免对他嫉妒。而那些阅读或倾听过德维尔潘演讲的人,同样心悦诚服,为他竖起拇指。

戴高乐当年说,“法国不伟大就不成其为法国”。作为戴高乐传人,德维尔潘亦言必称“法兰西的远大抱负”。然而,种种迹象表明,高扬理想旗帜的德维尔潘已经进退维谷,他的政治生涯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毕竟今日法国已不再沐浴在文艺复兴和启蒙时代的光辉岁月里。当人们告别了“价值浪漫主义”,告别了“不切实际的卓越与崇高”,当往日的光荣与梦想开始让位于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人们关注更多的只是养老金和分摊金,是职业的稳定性。所以,在接替拉法兰上任后,尽管德维尔潘曾试图“百日维信心”。然而事实证明,在经历不久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反CPE运动之后,他的支持率急剧下降。从这方面说,我们这位“骑士政治家”多少有些生不逢时!

眼下,德维尔潘又添两件烦心事。一是被媒体称为“法国版水门事件”的“清泉丑闻”,进一步动摇了国民对他的信心;二是法国社会党主席奥兰德的同居密友塞格琳娜·罗雅尔成为黑马,人气指数甚至超过了一直遥遥领先的萨科奇。如此光景,在人气榜上,曾经临危受命的德维尔潘最多只能排行第三。两虎当道,德维尔潘的总统梦大概是要泡汤了。

有人戏言,欧美失和不过是老贵族对新阔少心怀怨憎。在我看来,法美之间的纷争同样是一场“牛马之争”:美国是牛仔文化,而欧洲是骑士文化,后者在法国身上体现得尤其明显。从历史上讲,前者追逐利益,讲究实用主义,后者则追求价值、发现价值、捍卫价值。可惜的是,在二十一世纪,一路顺风顺水的美国人可以继续选出一个德克萨斯牛仔来当总统,而法国人却很难信任一个“眼高手低”的骑士来守卫他们平庸的利益。

众所周知,希拉克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直将德维尔潘视为“爱子”。”几年前,《巴黎竞赛报》上的封面照片,希拉克穿着西服站在德维尔潘后侧,其时德维尔潘只穿着衬衫,两人笑得亲密无间。有人就此挖苦“德维尔潘王子”,亲昵到甚至不知给自己穿上外套。

笔者以为,最近两届法国政府“危如累卵”与2002年大选希拉克“救场连任”不无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无论拉法兰政府,还是德维尔潘政府,都不得不变相为希拉克收的大礼埋单。

 “成也雅克,败也雅克”。“德维尔潘王子”的不幸就在于,他在享受总统的“恩泽”时,同时也受害于他对总统的绝对忠诚,而“忠诚”一直是骑士的八大美德之一。显然,这个被人们称为“模范丈夫”的骑士总理不可能像希拉克的“准女婿”萨科奇先生那样临阵变节。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在政治赌注上,这种关乎“忠诚”的坚守同样意味着德维尔潘在某种程度上丧失了一位骑士生死以之的自由意志。

如有法国媒体指出,梦想与诗歌并不会使德维尔潘满盘皆输,因为他同样长于行动、政绩卓著。问题在于,如果德维尔潘不能在希拉克面前保持自己独立而清晰的观点,人们对他的信任度自然会下降。从这方面说,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位骑士总理所需要思考的仍是一个古老的问题——在自我实现、国家利益和领袖权威面前,他究竟该选择怎样一种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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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反对楼主2。法国的幸运就是他的政治家太专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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Ã
东方一介草民讲起政治来比西方总统还要牛,但像熊老师说的,东方讲的那不叫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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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法国的不幸在于她的政治家太专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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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老熊也是光荣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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